俯仰之间｜姜杰：用雕塑面对自我和时代

理解了三十厘米，就能理解《罅》。雕塑总长11米，应该是特意采用了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长度。姜杰倒悬了这个“千里罅隙图”，她把整个作品安装在展厅顶部，屋内一片黑暗，观看者需秉烛进入，蜡烛光线仅够方寸视野，但如果有二十个人进入，共同举烛，就能照亮十米经络千里江山。整个雕塑是人体也是山体，是静脉也是动脉，山体中间的粉红罅隙是生命的起源，也是地理的沟壑。观看的方式类似摇船进入黑暗山洞仰望钟乳石，像中世纪修道士巡看造物的次序，也像外科医生复查伤疤的修复。这种观看古典也现代，进入墨墨黑的展厅，如同跌入生命的一个罅隙，所有的人同时被点了穴洗了礼，和黑暗的关系让我们变得非常虔诚，每个人都是作品的一部分，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来路震得天聋地哑，这是我们已经走过还要继续走的道路，这是宇宙最柔软的部分也是最粗暴的根本。

▲《罅》局部

这一刻的姜杰有万千可能，她的作品是神器也是凶器，她可以把魔鬼重新装回所罗门的瓶子，也可以再次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千里罅隙中的矛盾性令人百转千回，姜杰赋予山川经脉千里血气时，她一定也被自己的矛盾擒获，她不知道过去是什么，未来是什么。这迷茫的一刻，让她和女娲有了距离。或者说，她把矛盾性还给了我们的雕塑始祖女娲。

姜杰作品令人猜不透的地方，或许在其他艺术家那里也能见到。她所应用的话语来自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通过复制和在装置中重新安置等手段而使现实主义雕塑得以被详加申述。

▲展览现场

作者凭借系列复制自然而然地赋予了现实主义雕塑以新的含义，但持守装置语境仅仅是一种支援性因素的认识，以此限制住了这种连续性的充分概念化使用。

人们可以说这一方面避免了借用复制隐喻造成对作品含义的巴洛克式强化，另一方面也防止了作品被完全抽象地吸收进一个符号世界的精神性。但如果这就是难题所在，那么这就不仅仅是姜杰的难题，它既有待以往中国革命所表达的人道主义诉求得以在现代意义上充分复归来加以解决，更有待于展现现代中国对于妇女的身体和她们的生活已然施加的影响，进而在艺术受众中获得方言性表达。

▲《俯仰之间》局部

姜杰的身份不仅仅是代表了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女性艺术，更由于其作品持续性和丰富性，在当代艺术的版图上，是不同寻常的意义，意味着形式上和语汇上的别开生机。

她不把艺术家的想象力和表现力局限在某一概念和某一程式的表达上， 这一点在当代艺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局面中，显得可贵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