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曹县“棺材世家”：招工就说是工艺品或木雕厂，销往日本布棺纸棺成新秀

【1】误打误撞地走上做“棺材”之路

九派新闻:出生在“棺材世家”，您是从小就开始学做棺材了吗。

李如启:其实我小时候很忌讳“做棺材”的，看到长辈们做棺材，觉得这个工作又脏又累，也不体面。14岁时，市场上很流行“北极星”的钟表。我看到钟表上有一个雕刻出来的花，很漂亮，所以开始向往“做木雕”这种“高端”工作。

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农村戏曲班里的二胡，就想自己雕刻一个。除了木材以外我还需要收集别的材料。我跟我弟弟说，我需要“马尾”，结果我弟弟给我找了一包蚂蚁。这事我现在想起来，真是又可笑又感动。

九派新闻: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可以学习“木雕”，以“木雕”为生呢。

李如启:当时我们邻村有一个雕刻班，但找不到“关系”是进不去的。就在这时候我遇见了我的妻子蔡秀芳，她会做雕刻。

1985年我们结婚，一开始，我做木工，她卖布料。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我的工作就是给木头凿眼，每天干完活手肿了、胳膊疼、屁股也疼，连凳子都不敢坐。我跟妻子说，我不去凿木头了，你也别去卖布料了，我们一起开个木雕厂吧，边带孩子边卖雕刻出来的工艺品。

村里人都很认可我俩的手艺。1987年，我们的大儿子才一岁，我和妻子就已开始带徒弟。

九派新闻:售卖雕刻品的过程顺利吗？后来有经历过转型吗？

李如启:我妻子的娘家“蔡庄”卖雕刻品比我们早了很多年，大家有购买需求的话就会直接去蔡庄。所以一开始，我们销量很少。我把我们的雕刻品和蔡庄做了仔细对比，根据市场行情和流行趋势把图案简化了，这样我们不仅降低成本、省时省力，成品也结实好看。那时候别人卖30一套，我卖15，但是我的成本低，所以依然是赚钱的。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生意慢慢好起来了。

后来我们逐渐扩大规模，我从家具雕刻做到室内装修，北方城市用暖气很多，我们就制作装饰用的“暖气花格”，那时候有暖气的地方都是我们的市场。

员工雕刻的“喜上眉梢”。图/九派新闻　李韵聪

九派新闻:是怎样接到“日本棺材”生产的第一个订单的。

李如启:2000年，一个在上海负责棺材进出口的老板看到我们制作的“暖气花格”，觉得雕刻的纹路很好看，就给了我一个日本棺材的图纸让我们做样品。我拿到图纸一看，觉得很简单。我们的样品做得精致、报价也便宜，很快就拿到了第一笔订单。

20多年过去了，现在我们厂的产量增加了10倍，棺材的种类也变多了，现在我们卖得比较好的是木棺和布棺，同时也在持续推出研发的新品，比如比较环保的纸质棺材。

车间里摆放的纸质棺材。图/九派新闻　李韵聪

【2】国内市场小，多数棺木销往日本

九派新闻:现在“云龙木雕”主要做哪些产品。

李如启:我们是做木雕起家的，现在也做，但是几乎不盈利，更主要的是希望可以将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下去。主要在卖的就是棺木，大多数都出口日本了，国内的销售量不高，一个月一千台左右。

展厅展出的棺木　图/九派新闻　李韵聪

九派新闻:为什么棺木在国内的销售量较少。

李如启:中国有“入土为安”的说法，所以我们更多的是土葬，用不上这种“火化棺”。但最近几年其实我们的丧葬习俗发生了一些变化，南方一些地区逐渐开始采用“火葬”的方法，也开始使用鲜花祭坛。所以从前年起，我们开始开拓国内市场，今年打算把国内棺木生产线和出口产品的生产线分开。

九派新闻:近几年的产量有何变化？

李如启:日本的老龄化是比较严重的，现在一年去世的人数在130万左右，他们的需求在增多，所以近几年我们的销量也有提升。我们为了方便运输。在曹县火车站开设了一条货运线，所以基本没受影响。

【3】“做棺材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九派新闻:从事“棺木”行业，有受到过异样的眼光吗。

李如启: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那么忌讳了，听说我是做棺材的，他们的态度更多的是好奇和惊讶。

20多年前刚起家的时候，大家都很忌讳这个行业，觉得要离我们远一些。那时我外出采购，路上同行的人一听说我是做棺材的，就不跟我说话了，而且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那时候厂里也招不到人，我们招工的时候，一般都说自己是工艺品厂、木雕厂，不敢直说要做棺材。为了解决掉工人们的顾虑，我们一般每个工人只负责一个环节，不会参与棺材制作的全程。

货车司机听说要拉的是棺材，很多都会直接拒绝我们，有时候为了运输出去，就只能谎称这些是“工艺品盒子”。

员工正在雕刻　图/九派新闻　李韵聪

九派新闻:那您现在是怎样看待“做棺材”这件事的呢。

李如启:长辈们一直跟我说，做棺材是积德行善的好事，给逝去的人一个好的归宿。他们那时候给邻居和村里的人做棺材，不收钱，管饭就行。

小时候看我父亲做棺材，我问他，这么小的一个裂缝，不仔细看都发现不到，为什么要花时间把它补起来。我父亲说，这是我们给逝者的最后一个礼物。后来我自己走上这个行业，我就想，一定要做最好的产品。让逝者可以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最便宜的棺木也要做得很细致。

日本客户对于棺材的质量要求很高，比如瞻仰遗容的窗口与主体之间的缝隙大小必须一致；布棺的布料表面不能有线头、污渍。甚至木材表面花纹的宽窄他们都有要求。这些我都是非常理解的，员工入职之前我们会培训一个月，讲明白日本客户的需求，让他们了解日本的丧葬文化，在工作的时候精益求精。

车间里摆放的布棺　图/九派新闻　李韵聪

【4】“希望客人多买我们的棺材”

九派新闻:您在综艺节目里说:“希望客人多买我们的棺材”曾引发网友热议，可以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吗？

李如启:日本综艺节目来厂房里拍摄了一段时间。他们临走前，导演问我，“拍了这么多天，有什么是你最想说的吗”。我告诉他，我最想说的就是，希望客人多买我们的棺材。导演说那就这么拍，所以就有了我带着员工在镜头前一起欢迎大家买棺材的场景。节目播出之后，我身边的朋友也说觉得很搞笑。

九派新闻:看到您经常在网上分享一些视频，感受如何？

李如启:账号是我儿子帮我申请的，一方面我自己比较关心殡葬的知识，经常点赞收藏一些科普视频；另一方面也想通过新媒体宣传一下“云龙木雕”，未来也考虑通过电商的形式售卖棺木。

网友们普遍觉得很猎奇，之前有人在评论区打趣，问我能不能做双人的、上下铺形式的，我回复他们“可以定制”。

九派新闻:为什么想把自己“试躺棺材”的视频分享出来？

李如启:躺在棺材里尝试，主要是希望大家对外观、质量、承重力有一个直观的感受。这种“进棺材”的事情，肯定不能要求别人去尝试。我不忌讳这个，就自己试给大家看。躺在里面的时候，我就想，忙忙碌碌一辈子，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孩子，在这里可以安安静静地，不那么辛苦了。

九派新闻记者　李韵聪　徐鸣　山东曹县报道

编辑　曾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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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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