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史，小工匠 | 大足石刻千手观音修复琐思

从如今的勘测看，比梁思成先生预估的范围大很多，宽度超出近一倍。2015年1月29日受邀参加“大足石刻千手观音造像修复效果鉴评会”时特地问询此次修复项目负责人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詹长法主任关于“手”是否有木作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是“石雕”，这也释怀了我多年的困惑，这或许也是此次修复的重要成果，因为它解决了文献中可能解决不了的问题。

[1]史岩著，《史岩文集》，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7年，第262-263页。

[2]梁思成著，林沫编，《佛像的历史》，中国青年出版社，2010年，第222页。

重庆大足千手千眼观音修复前（局部）

文物修复是对文物自身价值的重新认识，但同时又存在“双重悖论”。“修”与“不修”都是一种观念。但有一点，任何一种文物修复都是责任、艰难、意志等的重要考验。曾主持修复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的艺术史教授比宁·布拉姆比拉·巴西隆（Pinin Brambilla Barcilon），她深有感触地说：“修复《最后的晚餐》，这在意大利乃至世界上也许是一份最艰苦的工作，它的修复难度是罕见的。”巴西隆在过去的16年中，清除了列奥那多这幅壁画上几个世纪以来因修复附着的胶、蜡和灰泥。巴西隆接着解释道：“在布朗克西(Brancacci)和西斯廷(Sistine)教堂等其他修复工程中，修复工作是都是在一个平滑的表面上进行的。而在这里我们面对的是完全毁坏了的墙面，斑驳的色块即将从墙上剥落。

这就要求修复者将这些残片在显微镜下用刮刀一点点反复地刮洗，有些甚至要重复六、七次，这个过程足以令人想要给自己一枪。”《最后的晚餐》修复项目参与者、罗马文物修复保护中心负责人究赛皮·巴塞利（Basili）教授也说：“修复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前后进行了20年，花费了700万马克。壁画的修复首先要去除的是5个世纪的污垢、历代修复者涂盖的色彩和使用的其他材料。在18世纪的一次修复中曾使用了石灰，去掉这层渗透于整个画面的石灰质比什么都难，所以修复进度很慢，有时每天仅以毫米计。”[3]

[3]赵燕主编《物神器韵--中国艺术品鉴赏与修复学科建设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2年，第189-190页。

重庆大足千手千眼观音修复整体工作现场图

毫无疑问，大足千手观音的修复是艰难的，让人崩溃的。800多年来，这尊观音经受着高温、水患、风化、潮湿、地震、病虫害、人为等因素的困扰，已残破无相，亟待修缮。百病缠身的“大足千手观音”遭遇2008年的汶川地震而岌岌可危，为此国家文物局将“大足宝顶千手观音抢救加固保护项目”列为国家石质文物保护一号工程。2008年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联合敦煌研究院、大足石刻研究院等单位勘察、调研、方案设计、修复培训等，并引用国际先进保护经验进行实验、修复探索，继而在四年的修复中完成了对岩体加固、除尘、揭箔、清洗、补型、修型、髹漆、贴金、彩绘等工作，以全新的面貌迎接僧俗民众的朝拜和仰观。

诚如1964年通过的《威尼斯宪章》所谈到的修复宗旨和要求：“保护与修复古迹的目的旨在把它们既作为历史见证，又作为艺术品予以保护。”“修复过程是一个高度专业性的工作，其目的旨在保存和展示古迹的美学与历史价值，并以尊重原始材料和确凿文献为依据。一旦出现臆测，必须立即予以停止。此外，即使如此，任何不可避免的添加都必须与该建筑的构成有所区别，并且必须要有现代标记。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修复之前及之后必须对古迹进行考古及历史研究。”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在修复过程中重视《威尼斯宪章》、《墨西哥宪章》和《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对文物修复的原则要求，力求科学性、原则性和历史传承性，同时在传统髹漆工艺方面保留继承性，也注意创新。

文物修复永远是一个过程，它像人的生命一样随着岁月的流失慢慢苍老，而修复的使命便是让它保持生命力。大足石刻千手观音造像抢救性保护工程首席专家、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文物修复与培训中心主任詹长法呼吁，对千手观音的后续保护仍需慎之又慎。他说：“虽然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让观音‘延年益寿’，但仍旧改变不了它已进入‘风烛残年’的事实。我们担心的是，重庆高温高湿的环境很容易在造像表面形成凝结水，对本体造成伤害；不容乐观的空气环境，即我们常说的雾霾，也会加速对她的伤害。”

大足千手千眼观音的修复其艰难程度难以想象，这尊融雕刻、贴金和彩绘为一体的巨型文物，在中国文物修复史上还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作为项目负责人的詹长法主任，虽然有在意大利享受总统颁发的“仁惠之星骑士勋章”文物保护专家荣誉，但初识这件“庞然文物”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何从下手？“挑战”便包蕴了此尊文物修复的重要精神。

重庆大足千手千眼观音修复前后状况对比

我想其修复的重要意义至少有这么几个：

一、“关帝求财、观音求福”自古以来有广泛的心理需求，大足千手观音的受众面广，有相当的群众基础和信众膜拜的社会功能，修复和恢复其“新的”面貌，对重塑其“宗教属性”和满足僧俗民众的“喜愿”有不可言喻的社会价值和心理影响。如延续千年每年农历二月十八的宝顶香会节，大足千手观音会迎来四面八方的虔诚信徒膜拜供养。大足石窟宝顶道场坛台孝经洞外左侧，立有《临济正宗记》碑，载有“敕赐圣寿寺传灯记，我朝扫胡，元以开天，取渝土于明氏裳城，乃渝州之属邑也。其间名山大观虽不可胜纪，惟宝顶诸称山之甲。考其开创，昉于唐宣宗大中九年，奉朝敕赐三道，所以表佛迹之奇。蜀王令旨二道，所以嘉天作之美。迄今万年香火，代不乏人焚献。……”大清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荣昌知县兼摄大足县事史彰在《重开宝顶山记碑》中记载，“历代香火最盛，名齐峨眉，蜀人有上朝峨眉，下朝宝顶之语。元、明香火震炫川东。”千手观音，具体名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千眼千臂观世音菩萨，为“六观音菩萨”之一。同时也流传有“七观音菩萨”之说，它们是千手观音、马头观音、圣观音、十一面观音、准胝观音、如意轮观音、不空羂索观音。人们在习惯称谓上将“菩萨”两字去掉，简称观音或观世音[4]。

关于“千手千眼观世音”的具体形象，有诸多说法。通常说法是两眼两手外左右各具二十手，手中各有一眼，四十手四十眼配于二十五有[5]，而成千手千眼，表度一切众生有无礙之大用也。为唐西天竺沙门伽梵达摩译之《千手经》所说，通途之千手观音是也。若依智通及菩提流支译之《千手经》所言，则面具三眼，体具千臂，掌中各有一眼。又见《秘藏记》言：“千手千眼观世音具二十七面，有千手千眼，黄金色。”唐般剌蜜帝译《楞严经》云：“观世音菩萨，以修正圆通，无上道，故能现众多妙容，由一首三首乃至百八首、千首、万首、八万四千烁迦罗首。由二臂四臂乃至一百八臂、千臂、万臂、八万四千母陀罗臂，由二目三目乃至一百八目、千目、万目、八万四千清净宝目云”。[6]千手千眼观音，为佛教密宗造像。其经典有唐代天竺高僧不空三藏翻译的《金刚顶瑜伽千手千眼观音自在菩萨修行仪轨经》和伽梵达摩翻译的《千手千眼观世音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

[4]“观音”一名称谓颇多，如观世音、观自在、观音大士、观音菩萨等。观世音为后秦高僧西域龟兹国鸠摩罗什旧译，大唐高僧玄奘译为观自在。我们今日多称观世音菩萨和观自在菩萨。

[5]二十五有，佛教名数，《涅槃经》二十五曰：被无明枷，系生死桎，达二十五有，不能得离。“有”，果之名，因果不亡之义。如三有、二十五有、四有等。丁福保编《佛学大辞典》，文物出版社。1984年。二十五有，即欲界十四有，色界七有，无色界四有，通三界而有二十五之果报，名二十五有。

[6]丁福保编篡《佛学大辞典》，文物出版社，1984年。

重庆大足千手千眼观音修复后线图

二、留存破败的文化躯体，不符合人们对文化的心理需求，即便修复本身可能对文物造成不可预估的破坏，但修复的任务和责任便是让“病体”文物得到健康恢复和重生。此次被誉为“刮骨疗毒”的大足千手观音修复实践，随着时间的检验，将在中国文物修复史上留下诸多的科学参数和修复经验。如工业X光探伤、红外热像探测、激光拉曼测样、三维视频显微镜观测、气帘阻挡、3D成像技术等手段的运用。大足石刻研究院石质文物保护中心副主任陈卉丽说：“都是新旧工艺的结合。像加固用的是现代的改性醋酸纤维素材料，用玻璃注射器通过孔隙给石质胎体‘打针’；而像断指连接，我们跟古人一样以楠竹作为连接锚杆，外面裹上棉麻增大附着面积，利用榫卯结构修复。”

三、在修复千手观音过程中获得的经验，不仅对保护其他文物保护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同时修复过程中新的发现也纠正了人们长期以来的错误观念和弥补了文献的不足。如此次对千手数量的认真考量，纠正了过去1007手臂的说法，实为830手臂。此外，在主尊像腹部发现有“暗格”，内藏瓷器残件、金箔残片和石质残件，并在封口石砖上发现了题记[7]，内容表明在大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遂宁张龙飞[8]善士合家装修千手观音主尊一事。印证了大佛湾圣寿寺维摩殿碑刻所载内容[9]的真实存在。这些修复过程中新的发现，又推动了学术研究。如诸多学者关注遂宁供养与大足石窟的关系研究。

[7]正面刻有“遂宁县中安里，地名七佛寺，善士张龙飞同缘黄氏男昌德昌文，合家发心装修宝鼎观音大士金容一尊，装修圆满，天赐富有四海，贵为天子受享洪福，悠久无疆，乾隆四十五年四月。”背面刻有“佛光主照，乙丑年十二月十三日巳时生，父张济有，母贺氏。”

[8]张龙飞居住的遂宁县中安里七佛寺，现址为今重庆市潼南县卧佛镇百花村。

[9]碑文记：“遂宁县中安里，善士张龙飞同缘黄氏、男昌文、次子昌德，合家发心施银钱装修宝鼎名山，大慈悲千手目观音大士金身一尊，维摩大帝金身一尊，感应韦陀尊天菩萨金身一尊，送子娘娘金身十尊，毗卢佛金身一尊。佛光主照本命乙丑年十二月十三日巳时。施银三百八十两功德圆满像果周隆祈保修主增福延寿，子贵孙贤报今生之恩，享来世之福田……乾隆四十五年庚子岁，夏月，吉旦。”

2015年重庆大足千手千眼观音主尊修复后

人有各自的命运，文物也有其命运。虽然都有宿命，修复的意义便是让文物多延续一些生命。文物的命运有两种：一种是历史命运，体现在现存实物、或还有图像和文字记述，这是已经不能改变的；另一种是现实的命运。千手观音修复团队做的修复工作就是体现其现实的命运，是对文物历史命运的进一步延续和升华。文物修复是改变文物命运的一种方式，像大足千手千眼观音这类危存的大型重要文物，抢救性修复保护是一种必行的方式，前提是如何科学客观地去修复保护。

从此次修复来看，千手观音修复团队做了大量工作，如前期的调研、危害烈度分析、国内外的修复经验、科学论证、数据库的建设等工作做得非常周密和细致，有学者觉得修复8年的时间很长，我觉得文物修复应没有时间的概念，修复本身便是延续文物生命和提升价值的一个过程。国内的文物保护似乎都面临一个现状，需要维修保护的很多，前不久我在浙江杭州举办的“20世纪40年代杭州佛教雕塑旧影”的展览中，比照现在的留存可以看到许多修复的痕迹，大多为20是80年代水泥修补的痕迹，这种修复是很可惜的一种行为。

千手观音修复好以后，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它周边的环境需要改变，如主体建筑物。在有先进文物保护经验的日本，一般把文物修复好后，对附存建筑及保存环境也要修复整理。大足千手观音建筑两边靠近千手观音的缺口，还有千手观音旁边的水帘，风一吹所有水汽就进去了（进入千手千眼雕塑体），这是极大的破坏——水患。如可能的做法，将外围的保护建筑拆掉重做或修缮，使其南北透气、东西通透；把建筑外围的水泥地铺上碎石砂砾，因为这样水汽蒸发不会太快，降缓蒸发也是一种保护效果。我想接下来应该是对千手观音局部保存环境的整体思考。

国内文物的修复观念，留存有“修旧如旧”、“修旧如新”等不同观点。

我觉得修复观念一般有四种：

1，同质同构，（这里就是把宋代金箔用到原有的位置上去，这是理想化的，也是不现实的，就像社科院杨老师讲的“复原”）；2，同质异构（寻找同一时期的同类材料，这种难度也很大）；3，异质同构（不同的材料还原文物初始的面貌）；4，异质异构（不同的材料不同的面貌）。现在“异质异构”是文物修复的常用方法，也是国际通用的办法。“质”是指材料，“构”是指营造。

2015年重庆大足千手千眼观音主尊修复后整体效果图

现为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副院长的詹长法先生说：由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主持完成的“大足石刻千手观音造像保护修复工程”，历时近八年于2015 年竣工，它不仅是我国西南石质文物的重要保护实践，也是我国文物保护、研究、展示利用方面具有实验性和突破性的探索。大足石刻千手观音造像的保护修复过程中，对当前文物保护领域存在的保护理论研究薄弱、文物价值认识不足、利用方式单一、预防性保护措施少、文物保护人才稀缺等问题进行了切实的研究和探索。结合此次工程实践，就文物保护修复工作提出了几点建议:首先，应加强对传统工艺的发掘、研究和利用。其次，应将文物保护实践与理论研究结合起来。第三，增强文物保护意识，重视预防性保护措施。第四，应重视文物保护修复人才的培养和保护力量的整合，尽快搭建文物保护教育培训平台。

像大足千手千眼观音如此危存的大型文物修复工程的实施，需要有信仰和修为，应为千手观音修复团队的努力工作鞠一躬；这是一种游走，游走在学术责任和民众诉求的舆论边缘，足见他们努力去为之。

2015年何鸿先生接受《文化遗产》杂志的采访。

以下为访谈内容：

如何体现大足千手千眼观音的艺术价值，这是一个现实问题。这个问题的背后可能关注的更多的是修复后视觉效果和文物安全问题，而艺术价值的体现是次要的。为什么这么讲？

首先，大足千手观音在修复前其艺术价值是肯定的，破坏的只是她的视觉形象，这也是文物需要修复的重要原因。破而败之，自然会影响到人们的审美心理和效果，直至最后毁灭而留存在记忆中，这也是人们不愿接受的。

其次，我们现在所要谈的是修复后的艺术、美学价值，这是不同时空的价值。撇开修复前的观念，我们看到是全新的视觉载体，而其结构是固有的，这与新创造的作品是不同的。因此，这件修复后的千手观音其艺术价值，从作品本身看，是南宋美学的再思考。她像宏大的叙事，参差千手奇巧而出，手臂夸张的比例削弱了主尊观音的态势，显得纤巧，正符合南宋美学的整体特征。

一个时代的塑像基于时代的社会、政治、文化、审美心理等因素，其造像观念和美学价值观是不同的。从文物的角度看，不修复也是一种“修复”，只要有修复，便会有改变。这是文物修复的悖论。谈重庆大足石刻千手观音的美学价值，要结合当时（南宋）、当地的文化生态系统全盘考虑，而不是从当今的“修复效果”简单评判，或者说这是后来人的事情。

文物修复是复杂的“灵魂”工程，需要责任、热情、毅力和意志。何况这偌大的千手观音，当几百年前人们还没有弄清楚多少只手的时候，你能想见开凿者的难度吗？要修复此尊千手观音的难度，又较之开凿一个新的千手观音更要艰难。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谁接手这样一个“天字”工程，都是需要勇气、魄力和信仰的，因为这不是儿戏。而且此件大足千手观音有广泛的信众基础，其修复的社会意义都较之文物价值和美学价值为大。

文物都有自身的宿命，文物修复就是让她延续生命，再鲜活起来，再美一点儿。修复得好与坏，历史自有评判，关键是否“用心”。

1、您是研究古代艺术的专家，请您从专业的角度来谈谈此次大足千手观音的修复，体现出怎样的美学价值？以及请谈谈您对古代塑像的美学理解。

我个人觉得对一件艺术品或文物谈她的美学价值，是一个心理接受的问题。艺术品的“美”是需要审视，故有“审美”一说。而审美便是经过仔细分析、反复推究得出的一种心理价值预期。应该说大足千手千眼观音的修复引出的美学问题是一个现实问题，这个问题的背后可能关注的更多的是修复后视觉效果和文物安全问题，而美学问题是次要的。为什么这么讲？首先，大足千手观音在修复前其美学价值是肯定的，破坏的只是她的视觉形象，这也是文物需要修复的重要原因。破而败之，自然会影响到人们的审美心理和效果，直至最后毁灭而留存在记忆中，这也是人们不愿接受的。其次，我们现在所要谈的是修复后美学价值，这是两个时空的价值。先要撇开修复前的观念，我们看到是全新的视觉载体，而其结构是“固有的”，这与新创造的作品是不同的。因此，这件修复后的千手观音其美学价值，从作品本身看，是南宋美学的再思考。她像宏大的叙事，参差千手“奇巧”而出，手臂夸张的比例削弱了主尊观音的“态势”，显得纤巧，正符合南宋美学的整体特征。修复一新的大足千手观音带给我们的视觉冲击和观音信众的社会需求是其“美学”价值的心理转换，这正是修复“功能”和“美学”思辨的重要机缘，也是焦点。

一个时代的塑像基于时代的社会、政治、文化、审美心理等因素，其造像观念和美学价值观是不同的。而文物修复往往会“改变”我们特有的“当时代审美性”。从文物的角度看，不修复也是一种“修复”，只要有修复，便会有改变。这是文物修复的悖论。谈重庆大足石刻千手观音的美学价值，要结合当时（南宋）、当地的文化生态系统全盘考虑，而不是从当今“修复效果”上去简单评判，或者说这是后来人的事情。

2、对于此次千手观音的修复，业界一直持不同的意见。从文物价值上展开的修复，与从美学价值展开的修复，存在一定的冲突。您怎么看这件事？

我个人觉得这种争论是正常的。就像解放前故宫文物的南迁问题，支持和反对的任何一方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都有合理性。文物价值的修复和美学价值的修复实则并不矛盾。首先文物价值的修复是从文物本体出发，其最佳效果是回到“南宋语境”，即便所有构件都还在，这也是不可想象的“难度”，何况清代已经改变了南宋的“文物语境”。这也是文物修复中长期以来争论的“修旧如旧”和“修旧如新”观念的辩证思维。美学价值的修复可能从图像造像、视觉效果、塑像环境等方面考虑。

我想，重庆大足千手观音存在两种命运：一是不修复，任其存在，其结果当然是毁灭，这是人们不愿意看到的。一是修复，修复存在三种效果：好的效果、折中的效果和不好的效果。好的效果是文物价值和美学价值的统一。不好的效果是文物价值和美学价值都没有。折中的效果美学价值和文物价值存一。

文物修复是复杂的“灵魂”工程，需要责任、热情、毅力和意志。何况这偌大的“千手观音”，当几百年人们还没有弄清楚多少只手的时候，你或许能想见开凿者的难度？而要修复此尊千手观音的难度又较之开凿一个新的千手观音更要艰难。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谁接手这样一个“天”字工程，都是需要勇气、魄力和信仰的，因为这不是“儿戏”。修复得好与坏历史自有评判，关键是否“用心”。而此件大足千手观音修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有广泛的信众基础，其修复的社会意义都较之文物价值和美学价值大。

文物都有自身的宿命，文物修复就是让她再“鲜活”起来，再延续生命，再美一点。

作者简介

何鸿，现为中国美术学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萧军研究会中央工美联合会副主席，文化部非物质文化遗产师资库专家、浙江省文化产业专家库专家。

排版 | 戴沈镒

责编 | 臧志成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